编者按:“饥者歌其食,劳者歌其事”。从《诗经》、汉魏乐府、唐传奇、宋元杂剧,到明清小说,中国几千年的文学史上,来自民间的创作者一直在以各种形式,用文学诉说胸中块垒。互联网和自媒体的兴起,打破了文字发表的壁垒,越来越多的民间写作者被看到、被阅读。
从2023年起,第一财经阅读周刊推出“素人写作”系列报道,记录普通人的声音和他们的写作故事。一年时间过去,他们中的一些人,文学成绩不仅得到了中国作协的认可,也被越来越多读者所熟知。我们选择了其中两位作家做回访,请他们聊聊在2023年的经历和感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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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上午是生存,下午是生活。”自从2017年凭借一篇名为《我是范雨素》的文章在网上出名后,这几年范雨素的生活一直很有规律。她辞去原先在北京顺义别墅区的育儿嫂工作,改做钟点工,上午做三四个小时活,每小时收费35~40元不等,一个月赚3000多元钱。下午回到皮村不到10平方米的出租屋,看书,有时也写点东西。
去年1月,50岁的范雨素酝酿了5年的自传体小说《久别重逢》出版,这是她出版的第一本书。2022年,她还凭借当时唯一公开发表的非虚构写作《我是范雨素》加入中国作协。至此,这位前半生历尽坎坷,12岁就离开校园,后来又逃离酗酒、家暴的丈夫,独自抚养大两个女儿的育儿嫂,因为对文学和写作的热爱,终于收到命运的馈赠,开始了新的生活。
岁末年初,我们再次和范雨素取得联系,她讲述了自己刚刚过去的一年。
第一财经:去年初我采访你时,你说现在的雇主没人知道你的故事。新书出来这一年,你一直在参加各种社会活动,现在还是这种情况吗?
范雨素:还是一样。中国人口太多了,你看新生代的明星,我也不知道,因为我不关心他们,何况像我这样的人。
第一财经:《我是范雨素》卖得如何?
范雨素:我不知道卖了多少,感觉就一般般,胡安焉(注:《我在北京送快递》的作者)和王计兵的书卖得可好了。我出书也有收入,但是跟他们不能比,但是你看我也不怎么花钱,是能维持生活的。
第一财经:去年有什么事情让你最难忘?
范雨素:接我妈来北京玩。我妈说她年龄大了,86了,要来北京的景点看一看,她主动提出的,我也非常高兴,非常愿意,就回去接她,国庆期间每天领着她在北京看景点,然后又把她送回去。
这个事对我的生命来说都是很重要的,比出一本书还重要。她原来也知道我过得不好,觉得我是“一日不作,一日不食”,我来北京这么多年,她都没来过,也不提要求。现在知道我更好了,才说要来,我特别高兴。假如我还像以前一样,每天在为了生计烦恼,是没有时间领着她去看景点的,而且我妈这个年龄也不能坐地铁、公交了,来回都要打的,我必须要具备一点经济条件才能接待。
第一财经:有什么事情是让你觉得很有成就感的?
范雨素:我在中国作协的“作家活动周”座谈会上提了建议,希望作协能在村庄和社区设立文化或文学写作空间,多举办一些名家基层讲座,还希望他们资助劳动人民的写作。
第一财经:最近在看些什么书?
范雨素:我在看《拉扯大的孩子:民间养育学的文化家谱》,还在看《土壤、心灵、社会:我们时代的新三位一体》。《土壤、心灵、社会》看了感想很多。我总觉得人离开了土地以后,就好像蒲公英在天上飘,好像都没有地气儿了似的,你看现在人们天天多焦虑。
我朋友圈里,有和我一样做保姆的家政朋友、家政老师(注:中介)、记者、学者、出版社编辑,几个关系特别好的雇主。我就发现,除了记者对很多事情还比较关心,会在朋友圈发社会热点,很多人就忙着工作,就算发朋友圈,也是工作,比如家政老师只发用工信息。一个新闻要是有好几万个点赞,都叫火得不得了,可是中国有14亿人,就说明多数人不看也不发,都在忙忙碌碌,为生存挣扎。
而且人和人之间没有信任感了。有个记者对我说,他微信里有六七千人,我很吃惊,说:“你天天多忙!”但他说,除了工作,没人去找他说别的话。
我还看了王小波的《青铜时代》《黄金时代》,也看了去年出的一些新书,王计兵、胡安焉的书都看了,(“打工诗人”)邬霞的《我的吊带裙》我也看了,邬霞的打工故事写得挺好,她写的其实不是个人故事,而是一个群体的集体命运。
第一财经:这两年关于女性困境方面的书出得比较多,你会关注吗?
范雨素:我看得少,只是有一次和一个关系很近的朋友聊过。她说像我这样的婚姻遭遇不是个例,太多了,只是很多人都是被家暴之后老老实实忍着,没吱声,日子还凑合着过,而我是要反抗、要吱声的。
就拿邬霞写的《我的吊带裙》来说,写了她前夫怎么赌钱、家暴,离婚了不抚养孩子,她自己带着两个女儿艰难生活。这样的事也有很多,只是她给撕开了,把自己暴露在外面,让大家都看到了。就是这样,我看有些网友还对她的生活做些评论,说她的缺点。其实我觉得邬霞是很有责任感的,坚持带着自己的孩子。你是记者,可以搜一下网上有多少“无妈村”,我也经常碰到有些女人,无法忍受婚姻中的痛苦,又没能力带孩子,自己就跑了。
第一财经:从你的朋友圈可以看出,现在的生活可谓多姿多彩,和刘震云合影,作家肖复兴给《久别重逢》写书评,孟京辉邀请你看话剧《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》,还经常在咖啡馆、书店参加读书活动,这些都是写作带来的收获吧?
范雨素:对,因为出了名,我就会被邀请去参加一些艺术活动,艺术家们的各种展览,这几年认识了很多艺术家、策展人,以前知道的那些作家,现在基本上都能看到他们本人了。我还认识了很多电影导演,比如拍《盲井》《盲山》的导演李杨,纪录片导演顾桃。前几天我还参加了第八届北京诗歌节,他们的策展人也是画家,都和我有联系。
第一财经:和这些人的接触对你有影响吗?
范雨素:2017年之前,我对人的认识有点固执,几乎对每个人都是防御型的,这可能和我的经历有关。我的“信息茧房”也是一无所有,成天都在做育儿嫂,没时间看,也没时间听。
我现在认识的人,几乎每个都很优秀,有些还是(行业里)最优秀的人,也可以叫中国的精英。每个人和我交往都是和蔼可亲,做事还特别认真。我也会经常反省自己没过好的原因,觉得自己责任也很大,我身上就没有人家做事的认真劲。现在我的眼界被打开以后,可以更加平和、全面地认识每一个人了,也有点能走出自己的“信息茧房”了。
第一财经:你现在有什么样的写作计划?
范雨素:想再写一个跟《久别重逢》一样的科幻、奇幻小说,还写一个关于在北京上学的流动儿童的非虚构写作。我一直喜欢奇幻、科幻。你不觉得吗,中国几千年的历史都没有这100年热闹、变化大?新中国成立前的人就谈路上走着走着都会死掉什么的。小时候,我奶奶天天就给我讲逃难,逃国民党的兵匪、逃日本人。我奶奶不会写书,要是她会写,写出来的东西也和“知青文学”差不多。她是1906年出生的,动不动还说“长毛”哪一年来的,那是听她的父母说的。我长大了会看书了,才知道“长毛”是指太平天国。
我奶奶说的是清朝的事,但她跟我有生命连接。在我这里,已经看到高铁、人工智能、量子物理,就觉得特别魔幻,有种穿越的感觉。所以我的小说想讲,有个人接受了宇宙空间里一个神秘的电磁波信号,知道他几千年来走的每一步路,他就变成古人,把那些路重走一遍。相当于把各种题材融合在一起,有点穿越,又有点科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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